【米耀】最后的香烟 （中）（下）
*二战背景，飞虎队队员米×大学生翻译耀，oo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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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他们适应了这样的相处模式，仿佛已经以这种方式在一起生活了许多年。
白天吃了王耀为他做的独一份的早餐后，阿尔去进行志愿队的集合训练，而王耀则呆在房间里进行日常的文书翻译任务。夜晚阿尔带着一身疲惫回来的时候，会发现中国友人已经给他准备好了热水。
早睡的他像一只猫蜷缩在房间里另一张床上，保持着胎儿在母亲子宫里的姿势睡着，呼吸浅而均匀。有时候阿尔早些回来，会缠着没睡的王耀教自己认汉字或者交流着彼此国家的趣事。
这一天，得到外出准许的阿尔和王耀天还没亮就一起采购，早早完成任务后二人走在昆明的街道，不时会有行人向他们投来好奇的目光。
这目光当然不是因为王耀这个土生土长的中国人，而是他旁边那个金发碧眼的美国小伙儿。
作为未设防城市，此时的昆明还几乎没有遭到战火的摧残，看似祥和的大街小巷背后，其实也是暗流汹涌。明明是四季如春的很美的地方，战乱年代却没有人有闲情逸致去欣赏烂漫河花，他们走过一座拱桥的时候正值日出，两人几乎是同时停下了脚步。
他们并不知道为什么会停，心有灵犀地靠在栏杆，视线投向泛着鱼肚白的天空，那里撕开了一条巨大刺眼的光缝，耳边的菜农叫卖声也随着夜晚的离去变得清晰起来，此起彼伏。
“阿尔。”
“嗯？”大男孩转过头来，沉凉的风掀起他金色的额发，晨色曙光下，他舒展的眉眼俊美深刻，他肩头的徽章棱角冷厉生辉。
“你是为了什么，来到中国呢？”顿了顿，耀终于将这句他酝酿了许久的一直想问的问题问了出来。
那个时代的绝大多数美国人对于中国的现状是漠视的，他们把更多的关注点放在欧洲战场。大批大批的物资和人才被输送到大西洋彼岸，至于隔了太平洋的遥远的东亚上上演着怎样的家国惨剧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加上中国清末民初一系列战败，对于这场战争，他们并不对中国看好。
中国的确很重视这批志愿军，也为他们提供了优渥的物质条件。但是阿尔这样一个家境不错，19岁就从维吉尼亚空军战术学校毕业的天才飞行员，即使在人才济济的美利坚，也是前途无量的。是什么促使他抛下大好前程，背井离乡来到战乱的中国呢？
“这个啊，”阿尔眨了眨眼睛，“其实在我十岁的时候，我来过中国，和我被邀请到金陵大学进行讲座和短暂教学的母亲一起。”那时由美国卫斯理会创办的金陵大学是中国最好的教会大学，“我在南京度过了一段十分美好的时光。”
他微微仰着头，眯起眼，仿佛陷入了某种美好的回忆，衣纹似摇曳的水纹，水渍爬满斑驳的白墙青瓦，青石板铺成的弯曲小路，雅致的座座小桥与楼阁，打着伞的女人，和女人牵着孩子的手，这些陌生的悠远的，都在脑海深处惆怅地荡漾。
他的母亲在他十二岁的时候逝世，但他并不愿意回到生父——这个在他五岁父母离婚他被判给母亲后他就没怎么见过的男人身边。靠着母亲的遗产和父亲每个月的生活费生活的他过着自由又寂寞的日子，而他最亲近的人就是他的第一位飞行教官陈纳德先生。
然而那座充满他和母亲最愉快的回忆的城已经不复安宁祥和了，日本人的陆基轰炸机炸掉的，还有母亲存留给他的最后的温情。
耀静静地听着，忽而很想摸摸他的头。
这个男孩看上去总是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可也只是看上去罢了。
阿尔点上一根骆驼牌的香烟，悠然自得地吞云吐雾起来。他这样的男孩和香烟这种东西的画风差异太大，使得王耀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这个画面十分违和。
“年纪轻轻就抽烟。”
“其实hero并不喜欢抽烟，可是这里没有我喜欢的可乐和憨八嘎。”训练和战斗的日子太苦了，香烟似乎也成了这些兵的一种消遣，一种寄托。
“再过段时间秘训就开始了，根据规定你是没法一起去的。据说会很苦，到时候恐怕hero连烟都没的抽，趁着人还在这，多抽几根是几根吧。”
王耀不喜欢他这种说话方式，“人还在”的说法仿佛是种未来就再也没有机会抽的负面暗示，这一点都不适合天不怕地不怕的小英雄。
（5）
1941年8月，中国空军美国志愿航空大队在云南昆明正式成立，对外则称中央飞机制造公司。
志愿队不久就迁移到在仰光机场的训练基地开始了长达三个月的艰苦秘训，而训练的强度和条件之恶劣，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这炎热潮湿，充满跳蚤的丛林环境是他们从未体验过的，营房是竹和柚木建成的，补给品也十分有限。
“哦，上帝啊，我再也不想吃这混合着臭虫味道的鱼加米饭了，”查理斯抖了抖衣领想通通风，却发现这劣质布料的衣服因为汗水紧紧地粘在了身上，“我真怀念Wang给我做的菜啊！”和现在的糟糕状况相比，几个月前在昆明的日子宛如天堂。
“嗨，伙计，注意你的措辞，那是Wang给我做的好不好，你只不过是借我的光而已！”阿尔不悦道，顺手把查理斯从口袋掏出的骆驼牌香烟给抢了过去。
“你这个强盗！”
秘训时的物资补给比在昆明要少的多，上尉势必要好好锻造他们这些刺头，连廉价的香烟都成了志愿兵们争抢的对象。
有些潜伏在内心深处的情绪仿佛也伴随着分别而慢慢探了出来。阿尔望了一眼沉沉的天幕，没有杂质的黑能仿佛包容的下一切，却包容不了他隐秘的，愈发汹涌却找不到发泄口的情感。
他本想点一根香烟，打火机掏出来最后还是放进了口袋。
“查理斯。”
“嗯？”
“我很想念他。”大男孩一字一句地说。
查理斯微微惊讶地眨了眨眼，仿佛过了好一会儿才能理解战友这句话的含义。
这可真是见鬼了。
在昆明不过短短一个月不到的相处而已，昆明基地还有那么多认识的中国朋友，为什么偏偏只有他一人教他如此挂怀呢？
他低眉浅笑的样子，他蹙眉不语的样子，他执笔的修长手指和给他上药时鼻尖沁出的细小汗珠，相处的每一幕在离别的日子里都熟悉得近在眼前，熟悉到他能回忆起每个细节。
大概是因为，他是最亲密的那一个吧。
阿尔躺在营房的坚硬的床上，在心里慢慢咀嚼着自己滚滚发烫的挚切思念，好像是找到了理由。
高强度的训练一扫低迷士气，取得了极大成果，就在秘训快要结束时，先发部队的两个中队先行前往昆明作为接应，以防万一。而阔别三个月的王耀作为翻译和医护人员也跟随着最后一批物资运输机来到仰光。
王耀一下机舱，脚尖还没站稳，就被带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Wang！Hero可算见到你啦！”
一叠叠笑声让他的胸腔仿佛也震动起来，王耀听着他年轻有力的心脏闷重的跳动声，伸出手臂环住了友人。
这之前他曾拥抱过他无数次，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久别的缘故，王耀觉得这个拥抱是前所未有的有力而饱含热忱，于是慰藉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听说有人感染上了痢疾和疟疾，军医忙不过来，我来打打下手。如果没有大问题的话，过几天就可以回昆明了。”
“这可真是太棒了！”阿尔一边领着他去见军医，一边喋喋不休地絮叨着这几个月他受的苦。
查理斯望着容光焕发的小英雄，冲着心爱的M1A1汤姆逊抢口吹了一口气，眼底浮上一层复杂和犹豫。
（6）
同年12月，日本偷袭珍珠港，太平洋战争爆发了，罗斯福总统发表演说，美国正式对日宣战。而志愿队结束在缅甸的训练准备回昆明基地的时候，轰炸声撕裂了金三角的天幕。
狡猾的日本特工得到了准确情报，十二架日本轰炸机企图将初具规格的志愿队扼杀在摇篮里，轰鸣声不绝于耳，浓烟将明亮的日头遮掩了去，谁也不知道这批神出鬼没的敌机是从哪里飞过来的。
阿尔骂了一声，拉着身边的王耀就钻进了P-40的机舱：“Follow me！”
“你在做什么！阿尔！”查理斯惊诧地睁大眼睛。司令是招呼阿尔去击毁敌军的，他带上耀做什么？万一出了意外怎么办？没有实战经验和飞行经历的耀应当和后勤和安保人员一起撤离！
“他在我身边，才是最安全的。”这个总是嘻嘻哈哈，吵吵闹闹的大男孩的神色变得严肃认真起来，眼睛里明亮的蓝也变得幽深起来。耀听着他的指示，扣上安全带卡肩，接着一只带着陌生温度的手安慰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怕。”
他注视着他眉宇间的专注和坚定，有一瞬间的晃神。
P-40还未到射程，密集的子弹就如雨射出，阿尔想以最快的速度击退敌机。战机在他熟练的操作下翻滚、俯冲、升高，敏捷地躲避着敌人的火力。
黑烟滚滚中，一架日机的左翼被击中了，被震破的窗玻璃哗然碎裂，里面滚出一个满身血的日本人，从云端直直下落。
枪炮声震天动地，不时有战机在空中爆炸，王耀透过玻璃胆战心惊地看着火光四溢，硝烟弥漫的空中战场，一架绿色的双引擎日机直直冲来，他惊呼一声。接着整个机身一个灵活的旋转，阿尔拉起机头往上拔起，堪堪错开中耀清晰地看到了对方机翼上的太阳标志，觉得自己离死亡从没有这么接近过。
“阿尔！按照原定计划截击完毕后尽快撤离！”耳机里传来司令的声音。
“明白。”按下机枪按钮的阿尔吹了声口哨，只见几挺机枪齐发，子弹如雨点一般洒泼在日机身上，漫天飞舞的都是四分五裂的机罩。
王耀皱了皱眉头：“阿尔，不要恋战，按照司令说的，尽快撤离。”
阿尔朝他眉飞色舞地笑了笑，“不要怕！Yao，我可是世界的Hero！”
那是他第一次正式喊他的名，那之前总是嫌这个读音别扭奇怪，写法更是令人头疼。王耀只觉得他的笑容耀眼无比，连带着四周都陡然明亮了，他有些舍不得移开眼睛。
世界的小英雄吗？王耀不自觉地勾起唇角，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目光变得那样柔软。
小英雄从上往下俯冲，笨重的P-40在他手下变成了一尾矫捷的鱼，在高空灵活游动，最后一架日机像喝得酩酊大醉的醉汉，摇摇晃晃向地面坠落。
“你赢了！阿尔！”稳重如王耀，也禁不住快活地大笑起来，右手握成拳状在扶手上重重一砸，在见惯了中国空军被吊打的惨淡后，胜利的喜悦让他血液几乎沸腾。
“不，是我们赢了。”阿尔吹了一口气，吹得他额前的呆毛也为之抖擞，“替英雄点一根烟吧，耀，虽然我很想开一瓶可乐来庆祝，但是机舱里并没有。”
太阳的光芒穿破翻滚的云层，腾腾的黑烟被刺眼的光亮撕裂了，而他的头发和日光交相辉映，仿佛燃烧的黄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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